[转载]从东方文化传统中寻求精神自救
2011-11-26 1:04:55
访问量:2889128
从东方文化传统中寻求精神自救
(2011年4月13日广州讲座整理稿)
文/笛风杨林
声色头上睡眠,虎狼群里安禅,荆棘林内翻身,雪刃丛中游戏。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潭州云峰志璇祖灯禅师偈
红尘中空谷蝉鸣,高楼间月光凝脂,欲海边渔村落照,屏显前柳絮轻扬。
——我的寄望,在世俗化时代重返心灵生活
各位晚上好!今天我要讲的题目是“从东方文化传统中寻求精神自救”,还有一个可替换的题目叫“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人的修身悟道”。前一个题目是在呼吁,有点“咆哮”的意思;后一个题目可能更朴实。
现在的人都在为生存而战,为博取名利地位而战。“心力外驰”成为现代人的通病,却很少人注意到我们内心还有一个真实不虚的世界,很少想到我们身心的付出已快要枯竭。我们心情不好,精力不济,脑子不够用,身体疲惫,爱心流失,心理阴暗,命运不佳……表面看这个人很强,很酷,很给力,很正常。突然有一天,他垮了,他疯了,他出事了,他走火入魔了。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已经习以为常。想想也不奇怪:人的身心早就被掏空了,外表的强大只是一层壳,命运只需为他选好一个时间地点,让这个空壳一触即破……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都在慢慢变成空壳,这是这个时代留给我们的顽疾。我们没有自信,尽管表面上可以很自信;我们没有安全感,虽然可以用“咆哮”和“唱忐忑歌”来压抑心中的恐慌;我们没有发自内心的信念,尽管有一大推“励志”的空话来糊弄我们。
在这里,“信念”是一个关键词。信念不是一个装模作样的人生信条,信念对于生命个体来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超级能量之源”。信念使个体心灵电光频闪,接通宇宙深处的超能频率,信念的真相就是“人神合一”。
请你把目光收回来,回到内心,回到你心中的东方,回到东方的中国,重新拜谒中国古代的圣贤。在那里,开始你全新的以“修身”为起点的人生历程。尤其在这个充满诱惑、浮躁和种种乱象的时代,“修身”才是真正的“自强”!“修身悟道”有着无量无边不可思议的功德!
我要讲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修身”资源的选择
前段时间有个现象值得注意,《孔子》和《阿凡达》争票房,《孔子》当然上不去,但时隔不久的《叶问》却不错。为什么《叶问》受欢迎?因为它是功夫片!《孔子》是形而上的,《叶问》是形而下的,现代人看重的是实用价值。但《叶问》也是文化啊。看看叶问这个人物,我总结了三点文化内涵:儒雅风范(儒)、技近乎道(道)、平常心(佛)。这就是叶问作为一个中国人的魅力!所以我看,时代可以变,制度可以变,我们喜欢和向往的文化人格这一点不会变!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的传统文化主要是修身做人的文化。儒家要做君子,道家要做神仙,佛家要成佛。都想做一个完美的“人”,君子是兼善天下的好人,神仙是长生不老的真人,佛则是一个觉悟了的人。
那有人要问:这些文化难道不能拿来济世安邦吗?我的看法是,在当今时代,传统文化在这方面的作用十分有限。佛道我不说,就说儒家。儒家济世安邦我看是一个神话。儒家思想历来是一个教化人的东西,“礼”可以约束人,但约束人的人有那么君子吗?看看那些宫廷祸事、官场恶习、只说不做的虚仁假义,什么时候把礼义廉耻当过真?伪君子倒是出了不少,以仁义道德的名义杀人的事也不鲜见。所以我跟学生讲,不要被中国的唐诗宋词四书五经美晕了,她背后是血雨腥风的中国历史!现代社会也改变不了这种状况。你看现在那些自称国学大师的人有几个是不搞钱的?还有现在的所谓儒商,说着说着就理解成了官商……不说也罢。理性点看,在现代化和世俗化浪潮的冲击下,儒家文化的声音有点虚弱,这还只是表层的现象,深层的问题是,现代社会整体社会结构变了,儒家文化的土壤没有了,空中楼阁做不起来,尤其是不能把它作为当代社会制度设计的依据。历史是我们的老师,尤其是近代史,包括儒学、佛学在内的传统文化可以救心,却不能直接拿来济世安邦,即使要济世也是从救心开始。戊戌变法时章太炎梁启超谭嗣同就尝试用佛教思想济世,基本行不通。
然而,中国的传统文化作为一种做人的文化,却仍有无穷的魅力!儒道佛在当代社会真正的价值是修身做人,在这个基础上做一个被世俗社会认同的有本事的人(比如武术、从艺、经商、从政、治学),这就是一个完美的现代人。
在这个前提下弘扬传统文化是比较实际的,不要把传统文化抬得太高,传统文化的价值就是修身做人,做一个真正有内涵、有大国风范的中国人。
中国人要自觉接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做一个中庸平和、温润如玉的有涵养的人,待人接物宽厚周到,让人如沐春风;
中国人要自觉接受道家文化的熏陶,做人俭朴一点、超脱一点、大气一点,做事举重若轻,如庖丁解牛。无为超脱可以长寿,活不到彭祖的900岁,活90岁也不错;
中国人要自觉接受禅佛文化的熏陶,觉悟解脱,心地光明,淡泊宁静,拿得起放得下,苏东坡是我们的榜样。
我要讲的第二个问题是:关于修身的理由
也可以说是“做神仙”的六个理由,哪六个理由?应对生存迷失、提升智慧层次、突破能量极限、优化身心质量、改善命运品质和破除生死关头。
“应对生存迷失”。身处社会急剧变动的时代的人最容易迷失。因为诱惑太多,压力太多,人性失落太多、精神代价太多,人的失落感总是大于成就感,大街上匆匆来去的人,脸上都是荒凉的表情。有的人做了房奴车奴不幸福,有的人连做房奴车奴的资格都没有,更不幸福。即便是“成功人士”也觉得心里不踏实。明星应该是“最幸福”的人了,但是你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一窝蜂地去皈依佛教?明星成为佛教徒有一个很长的名单:刘德华、林青霞、成龙、李连杰、王菲、谢霆峰、梁朝伟、大S、苏有朋、林心茹、张铁林、章子怡、张国立、金庸、蔡国庆、韩红、那英、周笔畅、王祖贤……
我觉得明星信佛不仅仅是一种时尚,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你就能理解——日伏夜出的不规律的起居,大红大紫的刺激和一落千丈的危机,婚恋的乱相,浮华错乱的戏剧人生,名利场的丑陋和潜规则的盛行以及成功背后家庭、情感、心灵、良心方面付出的沉重代价……这些人根本没可能深研佛经,沉思人生哲学。但是他们有钱,而且需要信仰,确切地说是需要神灵的保护和拯救。至少有一种让他安心的精神力量来修复人生的疲惫。所以他们大把花钱跑到西藏、青海找最好的上师、行最大额度的善事。这些人其实是很幸运的,在被这个物化世界摧毁之前找到救赎之力。而我们这些小百姓要考虑的是,平凡的生存同样需要定力。粗茶淡饭的人生只要真诚、清净、看破、放下、自在、随缘同样会幸福。人生一旦在欲望和错乱中迷失,无论富贵还是贫穷,都无可救药。
“提升智慧层次”。现在的人可能觉得自己很智慧,航天飞机都飞到月球上去了,再过一些年中国人每家每户都有一台小车了,基因突破以后我们都可以批量生产高智能的人了,难道这些还不够智慧吗?但是你要知道,几乎所有的成就都有一个不可知的代价,有些代价是我们无法承受的。资本主义在四百年的发展中,将地球上数亿年来积累起来的不可再生资源消耗了百分之四十,你说这是合算还是不合算?无论谁都不敢说自己“聪明透顶”,每个人的灵魂都有光亮照不到的角落——“愚”。修道的目的就是觉悟。就是慧能说的“一灯能照千年暗,一智慧能破万年愚”。
现代人修身悟道,其实并不需要像和尚法师那样远离人间烟火,完全可以在世俗生活中修悟。比如,将身心的修炼运用于体育运动水平的提高、文艺境界的升华、商人经营智慧的提升等方面。中国武术的真正魅力不在“器”的层面,而在“道”这个层面,禅道哲学是中国武术之魂。现代体育运动也意识到身体能力对于心灵潜质的依赖,因为肌肉训练已经达到极限,运动水平的进一步提高有赖于心灵能力的开发。中国射击队有个叫张山的运动员,拿了好几枚奥运金牌,她声称自己喜欢释迦牟尼的境界,释迦牟尼出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地之间唯我独尊”。这里说的“我”是与宇宙天地同一的“大我”。射击队员有了这种境界,心理素质肯定好,比赛时可以手不抖心不乱,人枪合一,弹随心发。所以现代人修道,要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可以提升经世致用的智慧层次。
“突破能量极限”。由于世俗心态和观念框架的束缚,我们的生命能量是非常有限的,比如大脑,仍有90%以上的潜能在沉睡。我们无法从我们的先天潜质和人生信仰中获取更大的潜能和精神力量,我们每天都在消耗有限的东西。而修道就是进入人体潜力的能量之海,与宇宙天地的能量沟通。所以慧能说“心量广大,犹如虚空。……虚空能含日月星辰,大地山河。”现在的大学生学太极拳,这是高校体育教学中的一个项目。大家学太极普遍有一个误区,认为太极是跟跑步打球一样的运动,而不理解太极是一种文化,是与《易》和《道德经》深度关联的一种文化。老师教的那些心法都没有引起重视,比如:松静自然,呼吸深长细匀,用意不用力,引进落空、合力发放等等。太极所调动的不是肌肉之力,而是“气”,它不是宏观身体的打球跑步,而是微观细胞粒子层面的能量调动,所以不需要打得那么霹雳勇猛。在中国人的修身文化中,心态平和地入静、坐禅等方式都可以调动人体潜能,帮助我们修补生命的流失,开发巨大的生命能量之源。
中医认为人的身体一切疾病的总根源是血气不足,能量是生命的基础。我们经常听说修道的人有一些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打坐融化坚冰,身体虹化,飞檐走壁等等,虽然不见得都是真的,但也绝非空穴来风。至少修道者精力充沛无可置疑。我在北大听过一年讲座,接触过画家李苦禅的儿子,他是北大美术教授,受其父影响,平时好佛道太极,讲座时连续四个小时取站桩姿势,气定神娴,滔滔不绝,滴水不沾,中气十足。修道不求成仙,身心成长方面的功德本身就是不可限量的。
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修道方式都与“建立宇宙能量通道”有关,区别主要仅在于“技术路线”不同。一种是上升的路线,从肉体训练、气息控制到心灵的提升。道家的金丹、太极运动、印度瑜伽和密宗修炼等,都属于这条路线;另一种是下降的路线,也就是直接从高层次的觉悟感通入手,“悟后起修”,由强大的高层次能量由向低层次的身心能量贯通。佛教和基督教就属于这种至上而下的路径。
“优化身心质量”。就是要通过“消业”来净化身心。佛教讲“业”,“业”就是“造作”,也就是人一生下来的所作所为。有“业”就有“报”,你必须对你做的一切承担责任。通俗地理解,人在造业的过程中也在身心方面制造了大量的“垃圾”,这些垃圾在不停地危害我们的身心,产生了大量的心理问题和身体疾病。所以人需要通过修身来消业、忏悔、清扫、归零,要用减法做“为道日损”的工作。否则我们的身心就会在严重的污染中毁掉。
季羡林先生活了九十八岁,生前他专门发表了一个声明,要辞去“国学大师”、“学术泰斗”、“国宝”等名分。他需要的是“无名一身轻”。人喜欢“积累”,有人说积累就是积“累”,做人做得很累。季先生不积“累”,所以寿命长。
人的心灵和身体一样需要清理淤积物。不同的是身体的淤积物是有形的,心灵的淤积物是无形的;身体需要气血充沛,心灵则需要澄澈清灵的“光”。人的灵性本来是个清净无瑕的光明体,但因我们累世造业的缘故,这些业覆盖在灵性外面,把光明的灵性变成黑漆漆的灵魂。对于这样的灵魂质量来说,产生身心病魔不足为怪,运道不好灾祸连连也不足为怪。
“改善命运品质”。一说到命运就会想到痛苦,佛教也说“生本不乐”,总结了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蕴盛苦等八种“苦谛”。有一定生活经历的人都会感慨命运无常,叹人生如朝露。有一个哲人说:“对生命不了解的人,生命对他就是一种惩罚。”其实应该这样说,“苦难的世界”只属于“无知的人”,也就是不觉悟的人。如果我们注重身心修炼,“苦难的世界”就会变现为“光明的乐土”。身心修炼归根到底是修灵性,灵性是命运之母,唯有提升灵性层次,恢复它本来的光明面目,才能够转变命运。
人们一般都喜欢把人生的遭际推给命运,只记得“命运不可抗拒”这句话。对人来说,命运确实是某种既定的东西。过去有个寓言说,一个农夫在干活时打死了一只野鸭,捡起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块金砖,高兴死了,结果回去以后就生病,直到把那块金砖都花完了,他的身体才得到康复。这个寓言是说,不属于你的,你怎么也得不到。就是得到了,也会从其它方面失去。命运对生命能量的分配是相对恒定不变的。人不能随意干预命运。“抗争”也不能从它的字面意义上来理解。
这样说来命运是不是不可改变?当然不是。命运其实也是不定型的,佛教主张诸法因缘而生,空无自性,因此命运也是因缘生法,没有自性,坏的命运可以借助修道和种植善因而加以改变。有一位证得阿罗汉果位的师父,一天在禅定中知道自己疼爱的徒弟只剩下七天的寿命,于是心生怜悯,让他回家跟父母团聚。没料想过了七天小沙弥突然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师父很惊讶,问他做了什么,小沙弥摇头回答:什么也没做。再三追问,小沙弥才记起一件事:回家的途中,经过一个池塘,看到一群蚂蚁困在水中,于是捡了一片叶子,把他们救上了岸。师父听了之后,马上再进入禅定观看徒弟的命运:这个孩子不但去除了夭寿之相,并且有百岁的寿命。小沙弥的一念慈悲,不但救了蚂蚁的性命,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这虽然只是一个传说,但从中可以意会到某种深妙的内涵。小沙弥的一念慈悲其实是很随缘的,没有刻意地去分别善恶,也没有说我一定要去做件好事,救蚂蚁只是本心的自然流露。“随缘”的深意在于随道,道不可说,功德自在不言中。
“破除生死关头”。这个说起来有点吓人,其实很简单,首先从日常生活开始,生活需要超脱一点,别人不小心把一杯水倒在你字典上,没事,算了算了,这就是超脱,跟他计较就是不超脱。不超脱的人经常处在烦恼和痛苦当中。人世间所有的事都超脱了,只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过不去,那就是生死。连生死都超脱了,才能得道。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现在知道世界上最长寿的人二百零一岁,死亡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实际上很多人很早就夭折了,释迦牟尼就是因为看到少女夭折被干柴焚烧等人间苦难而出家,寻求解脱之道的;但是,印度哲学家奥修一语道破天机:“死亡不过是换件衣服”。我摘他一段话:
他不停地呼吸,不停地吃,一直在变老,一直在走向坟墓,但这不是生命,这是从摇篮到坟场的慢性死亡,一个七十年之久的逐渐死亡。由于你周围的成千上万个人都在逐渐死亡,慢慢地死亡,所以你也模仿他们,小孩子从他周围的人学习每件事情,于是我们被死气沉沉的人所包围。
因此首先我们必须懂得我所谓的“生命”的意思。生命不只是应该变老,它必须成长。
这是两件不同的事。衰老,任何动物都会衰老,成长却是人类的特权,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取得这权利,成长意味着每前进一步都更深入到生命,它意味着远离死亡——不是走向死亡,你越是深入生命,你就越能领悟到你生命中的不朽——你在不断地远离死亡。当那一刻到来时,你会看到死亡不过是换件衣服,或是换间房子,或是换个形式,没有什么死了,也没有什么会死。
死亡是最伟大的幻影。
奥修说的“成长”是什么意思?“成长意味着每前进一步都更深入到生命,它意味着远离死亡——不是走向死亡,你越是深入生命,你就越能领悟到你生命中的不朽”。他所说的成长就是与“道”合一的精神修炼,就是精神的不死和不朽,一旦你与超时空的宇宙灵性合一,生死就被超越了,佛教的最高宗旨就是“了脱生死”,因此没有一个佛教大德是怕死的。有个叫杨平的诗人就写过一首诗叫《没有一个生命真正死过》。当然平常人不会这么看,洛夫写过一首诗《因为风的缘故》,就很有代表性:“点燃一盏灯。我是火,随时可能熄灭,因为风的缘故。”死似乎是不可超越的。莎士比亚说“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在佛教中这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这可能也是少林武道独步天下的奥妙,因为它的终极境界已经超越了“生死畏怖”。我特别欣赏的一句话就是“生何欢,死何惧,一点浩然气,千古快哉风!”对于死后的存在和灵魂进入宇宙大化,按常规思维来理解确实是很困难的。
功夫明星李连杰皈依佛教多年,深信人生只不过是轮回过程,他说:“我深信轮回,所以即使我知道大限将至也不会怕,也不会有任何后悔或遗憾,因为我已经做到好好照顾老婆、家庭并善待别人,绝对没有任何事放不下”。李连杰坦承每天都有想过“死亡”这件事,他说:“我最近就到过西藏十天,学习如何去迎接自己的死亡,而佛教相信今生所做的一切会直接影响下世,所以我希望今生尽我所能帮助别人”。
我要讲的第三个问题是:关于修身的态度
一是自救自主的态度
只有改变心灵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世界,所以首先应该是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而现在的人往往是,带着千疮百孔的心还想去匡扶社会公正,虽然整天义愤填膺骂骂咧咧,我看全是白搭。现在真正关怀社会的人越来越少,这当然是个问题;而更大的问题还是,想关怀社会的人比社会更虚弱。
修身自救的态度是值得提倡的,至少可以救自己,附带扶救我周围的人,扶救我的儿子,不被不负责任的老师和泰山压顶的作业毁掉,教他寻找自我,坦然面对,释放个性中巨大的潜能;扶救我的夫人排遣愤懑和急躁,把啰嗦和牢骚减到最小,把心静下来多好,至少可以美容;扶救我的父母,静心消业,看破生死,安度晚年。随着“人生告别仪式”的临近,每个老人都要学会成为哲学家。
苏东坡这个人值得一提,苏东坡说服不了王安石,左右不了大宋王朝,但是他可以带着自己的一点“心光”去黄州、赴惠州甚至远走海南。这个人命运不济却很洒脱。“有心光处无黑暗”,所谓的苦难其实不过是心造,拿造苦难的心来造快乐,才能造就千古佳话的苏东坡。
说到到自主自救,顺便谈一个大学生的话题,现在的社会环境尤其是教育环境,对于“自主的个体”是不利的,中国目前的高等教育并非为“个体”而设计,而是按照单一的模式批量生产。每年几百万大学生涌向就业市场,高度同质化的人才,竞争之惨烈可想而知!这样的大环境自主创业又谈何容易?要想不做喽啰就不要扎堆,要想做“武林高手”就要有独门绝技,还要有不一样的身心能量,不一样的人格力量!送你们一句禅语:“明月芦花君自看”!
二是理性兼容的态度
我去过一次少林寺,总的感觉是这个地方不再清静;我也烧香拜佛,心是很诚的,却注定做不了“信徒”。并不是怀疑信徒的真实性,也不是不想无条件的“信”,而是我这个人所受的理性训练注定如此。虽说信仰这个东西是“信才有”,但理性审视仍然是必不可少。每一种宗教都让我着迷,但我没那么多教理教规的束缚,也不喜欢在这个领域有太多的江湖气和铜臭味。可能是因为太理想主义所以反而入不了某门某派,这样反倒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儒佛道之间,在东方宗教和西方信仰之间“得其神韵”。
检视近代以来很多中国的读书人大致也是如此。比如梁实秋这个人热衷佛教,写的东西禅味十足,他在中山大学教书时有人要给他“灌顶”,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也婉拒了。周作人说自己是“老和尚转世”,一生诚心向佛,但也没打算做和尚和居士,而宁愿在自己的书斋里“自修胜业”。近代知识分子除了像李叔同这样执意出家的人外,大多只是倾慕佛道“自由洒脱”的人生境界,并不打算受戒做和尚。俗缘纠结是一个方面的原因(比如“未能忘情于诗酒”之类),文人独立不羁的性格也有一定影响。
中国在经历了启蒙和现代化之后,知识分子在信仰问题上也难免要经过启蒙之“理性自主”精神的洗礼。在他们的书架上,宗教书籍必定是网罗众家,他们的精神信仰也难免多元兼备。我认为宗教与世俗之间、宗教与宗教之间要有一个开放宽容的空间。你可以坚持你的,也要理解和容纳别人的。在这一点上我特别欣赏一个叫赵文竹的宗教学者,我录了他一段话跟大家分享:“宗教者,分宗而教也,分宗之教也。通往终极真理之路千万条,众生根基千万类,有类便有宗,不分宗难以应机,然而若欲以一宗之教化天下万类,发心可能善,结果未必善。若能以一宗深入,悟透天机,人我能所,倏然粉碎,则可彻见真理,发现万类无别,人神无别,空有无别,在世出世无别,便能破除宗教相,万法归一,拈花而微笑矣!”这个见解不错,将“篱笆”拆除干净,让天下的宗派壁垒“倏然粉碎”,条条大路通罗马,多么好的大同境界。可惜现在的宗教不是,尤其不能理解的是宗教战争,都觉得只有自己才是神圣的,别人都是恶魔,天下何日能太平!
既然要网罗众家,根据我的实修体会,儒道释都可以学,前提是静心。全世界所有的宗教和修身文化都要求人们把心静下来。“浊以静之徐清”是老子说的,德国大哲学家海德格尔崇拜老子,据说他就在自己家里挂着这个条幅,“静心”的文化具有普适性,古今无别全球通用。静下心来才能清除身心垃圾,才能登堂入室,这是超凡入圣的第一步。入门以后进一步的修炼就可以博采众长,兼容并蓄——道家的练气、佛家的修心、儒家的中庸、瑜伽的练形、藏密的持咒,都可以学,有了自主的态度,就不怕众说纷纭,知道什么是适合你的,什么是不适合你的,哪些是可以融合的,哪些是不能融合的,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法无定法反而不会迷失,可以融会贯通。
三是入世超脱的态度
说说丰子恺的两幅漫画,一幅是《一肩担尽古今愁》,山坡上一个乡村老者,挑着一副沉重的担子,太阳从背后的山边升起,老人仿佛在看着日头赶路;另一幅是《人散后,一勾新月天如水》,小楼上窗帘高高卷起,天上一勾新月,桌上一个茶壶三五个茶杯,笔墨点染处似有无穷意味。前一幅讲的是入世承担的辛苦,后一幅说的是茶尽人散后至空至美的超然。
入世与超脱是一个重要的人生命题。我想总结四句话:入世需要超脱,只能入世超脱,超脱有利于入世,入世是最好的超脱。
为什么“入世需要超脱”?理由不用多说,我们家园迷失,困厄太多,想找个空旷的地方安家。只要稍有点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不超脱不行,连小沈阳都知道“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什么。跟十年二十年前比,如今真正掉进钱眼里的人不多,没钱的人拼命赚钱是被生活逼的,有钱人也知道圈钱不过是“数字游戏”。
为什么“只能入世超脱”?因为我们这些人世缘太重,要生存,要过平常百姓的日子,还要养家活口,承担一些家庭和社会责任,所以只能入世解脱。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包括六根清净的和尚,已经少之又少。
为什么“超脱有利于入世”?因为生存竞争与修身悟道其实并无矛盾,修身可以提高生存竞争的境界和能量等级,洪金宝导演《叶问》的时候,对甄子丹说:你要打得含蓄点,要打出宗师的风范,宗师的风范就是一种境界。中国射击队为什么要搞坐禅训练?目的就是要从心灵入手突破身体运动的极限。中国人相信“气一元论”,心与物只是“气”的精粗之别,所以任何身体技能要提高到宗师层次,就必须修心,要在技术的学习中把经验、生活、心灵、哲学思考和文化积累融为一炉。就像金庸小说中的“内功”,没有心灵的修为和文化潜移默化是不行的,读道家佛家的经典也可以长功力。这个也比较符合历史,唐宋以后的许多武林高手都是佛道中人。现在的大学生只想学技术,不想学理论、学文化,认为太“虚”,这是一个极大的误区,因为大家都只考虑初次就业能“上手”,没有考虑以后登上“宗师宝座”(进入管理层),有点短视啊!
为什么又说“入世是最好的超脱”?这跟禅佛说的“平常心”有关。青原惟信禅师用“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来形容这种平常心,讲的就是那种“无凡无圣”的心态。从出世高人的角度看,“十字街头”也可以修行。现在的人也是,既然不能隐于山林,也不敢“大隐于朝”,那就中隐于市吧,做个老百姓也很好,就是神仙也要下凡嘛。 “平常心”使高高在上佛国境界有了俗常的人间情味。它已经超出了宗教的范畴,成为一种“生活的艺术”。 “生活的艺术”这个说法虽然来自日本的铃木大拙,但是相对而言,中国禅没有日本禅那种对空寂的过分追求,没有太多的感伤、凄怆、悲凉、孤独。更没有那轻生喜灭、以死为美的“物之哀”。中国人还是喜欢平俗的东西。苏拭词云,“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毕竟人间的俗常,才是最实在的。
所以在现代生活中,最应当关注的应该是禅道文化的现代化和生活化,比如禅画、禅诗、禅武、太极、茶道、棋道、为人处世等等,还有足球禅、体育禅、舞蹈禅、书法禅、文学禅、管理禅、摄影禅等等。本人关注较多的是太极、禅诗和足球禅,乐此不疲,入世参禅,有无穷兴味!
我要讲的第四个问题是:关于修身的要领——理入
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曾经用一种“做学问”的态度念书。我们这一代人怎么读书,也读不过王国维、陈寅恪和钱钟书这些国学大师。环境变了,功利心强了,人也浮躁了,没办法。不过回过头想,书怎么读,还要看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的目的不是瞄着学术泰斗去的,大可不必“见贤思齐”。根据达摩大师的“二入”之说,我读书的兴趣是实修的“行入”而非学问的“理入”,一切理论学习都围绕着身心实修转。所以读起书来拉拉杂杂,有气感有心印的就读,没有感觉的就读一半或三分之一,甚至用“六经注我”的态度读书,比如读海德格尔的书,不太喜欢那些逻辑概念游戏,又知道他喜欢咱们中国的老子,就行云流水地读它的气感,在概念之海中,读取它波澜壮阔的气势。你们学的虽然是中文,今后的主要去向却是银行和公司企业,也没打算当教授做学问,目的只是学习修身文化,所以我的学习方法可取。
身心实修也可以从“理入”和“行入”两个方面着手。理入的宗旨是:“读书——提炼”;行入的宗旨是:“操作——体验”。
先说理入。我特别赞同一种说法:“复兴传统的途径在于提炼”。现在的人生存压力比过去大得多(这个问题我现在都没想明白),大家都“求实”去了,没时间和闲心读太多书,但又不能没有文化。怎么办?我看与其让大众在浩如烟海的文化经典面前望而生畏,不如做一些提炼普及工作,在尊重经典的前提下,结合现代人的特点予以理性、简易的阐释。我对佛道身心修炼方式的理解很简单,也基本属于一种现代理性的印证。我将它概括为九个字:空、静、觉、光、通、随、化、常、简。有时间就根据这个要领去读老庄禅佛,没时间就多琢磨这几个字,让它进入你的潜意识,帮助你悟道。
空就是“空灵”。东方文化以空为美,空旷是最后的真实。丰子恺漫画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就很能体现一种空灵的雅韵。中国人就是敢于担当虚空的人。有一首禅诗说:“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空船载月”不仅唯美,而且具有极为重要的心灵价值。据说当今心理问题最多的是心理咨询专家,因为心理咨询专家接触的心理垃圾最多,一定要“空”掉,就像林妹妹说的:无立足境,方是干净!如果不能“空”掉,就会严重危害身心。在上海和长沙就有过电台午夜谈心节目主持人自杀事件发生。佛教反对“执著”,主张“放下”,这种修炼的境界本身也包含着某种功用价值。比如学习,知识积累并不是越多越好,需要在理解的基础上“遗忘”,让它进入潜意识,这样学来的才是“智慧”,知识也不会成为“包袱”。求得之心太重的人往往适得其反。赚钱也是这样,并不是野心越大越好,野心太大容易偏执出问题。有野心也不坏,关键是要把它“空化”为没有,在意识中把它化掉,没有就是最大的有。有个西方励志学家说得对:“付出”是赚钱的第一重要原则,因为只有付出才能“空”,空了才能产生宇宙能量的流动。这个原则其实是从东方人那里学来的,图书城里贩卖的那些“心灵鸡汤”大都是东方文化出口转内销,西方文化不生产空,也难以真正理解空。还有做人也要“空”,别人攻击你陷害你,你要心明如镜,但是不必去理会它,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特别欣赏金庸说的一段话,大意是:对手败不败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保证自己不败。至于对手,你不好自为之迟早会败,你若好自为之,那也好得很。这是典型的东方人的博弈论,这不是阿Q精神,因为阿Q毕竟是一个不觉悟的人。
静就是“静定”。可以尝试一下入静,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放松身心,心无杂念,你可以听到天地之间微妙的超声波,“宴坐寂不动,大千入毫发”。“听”不是简单地用耳朵听,而是要像庄子说的“听之以气,听之以心”。用心感受方有妙觉,“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就是林黛玉对海棠花的妙觉。老子说“浊以静之徐清”,污浊之物只有借助“静”才能逐渐清除。人的身心每日都在积攒垃圾,心静才能身心洁净。就像一杯浑水,动来动去就总是浑的,放平了,静下来了,才会沉淀干净;做事也是这样,诸葛亮说“非宁静无以致远”,止水明心才能明察秋毫,才能有掌控环境的定力。
心静可以有效地做事,比如做管理一类的事情,庄子也说“一心定而万物服”。很多世界名牌企业都长于修炼“定力”抓主业,认准一点一百年不变,像可口可乐、宝洁、福特、IBM都是如此。静定可以帮助我们通达无形无影的本源世界,以无形博有形。就像风,本身并没有声音,只有在撞到了东西的时候它才会发出声音——最纯粹的力量总是无声无形的。静产生定力,但是不是僵硬不变,在更多的情况下是动中的静。动中见静,才能真正显出静的功力,有一首禅诗就是这样写的:“声色头上睡眠,虎狼群里安禅。荆棘林内翻身,雪刃丛中游戏。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现在国际体育运动中也有一个很好的理念,很能体现这种“动中静”的精神——“我在运动中找回心的宁静”。一个人的事业可以干得轰轰烈烈,而这取之不尽的能量,来源于一颗宁静的心。因为宁静的心也是通天贯地的宇宙之心。
觉就是“觉悟”。通俗地说,觉悟就是做一个明白人,把自己看明白,把周围的人和事看明白,把这个世界看明白。但是佛家讲的“觉悟”又不同于世俗的“智慧”,“觉性圆满”更是不可思议的境界。慧心妙觉往往是难以言喻的,“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明珠有泪,良玉生烟”。空明澄澈是灵念的源头,犹如古老的池塘边,一只青蛙扑通跳入水中,需要你的心印。惠能说:“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惠能灭万年愚”。心明如镜才能慧眼独到。就像写文章做学问,有灵性才能融会贯通。而禅宗对灵性有一个极佳的表意就是“机锋”。“青蛙跳水”、“桶底脱落”、“指月会心”都是禅机;写诗也有禅机,比如:“夏天,葡萄熟了/狐狸走了”,欲言又止,有些玄妙在里头。《红楼梦》里面黛玉对宝玉说的关于“宝姐姐对你好”的那些话,还有妙玉与宝玉之间莫名其妙的对白,都隐含了某种言之不尽的玄机。禅佛的灵性体悟不仅是广义的“创造性思维”,更是对生命和生存的根本性觉悟。禅宗公案里有一个故事,说有一个老太婆拜见投子大同禅师,说:“我家中丢失了一头牛,请大师为我卜一卦,让我找回牛。”投子大同禅师听罢,突然对老太婆唤一声:“牛在!”老太婆听后,高高兴兴地回去了。“牛在”不等于牛能找到,老太婆为什么一听说牛在就高兴呢?参!
现在的网络上也有许多雷人的话,比如说“我家的金鱼今天早上淹死了” ,“我比烟花还寂寞”。“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等等。这里面有没有禅?不好断然下判断。我的观点是,有意味、有哲理的就有禅,否则就没有。实际上,生活中有大量的矛盾、悖论和隐喻,闪烁其词,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带着电光石火的禅机,所谓“一言截断千江口,万仞峰前始得玄”。比如“积累,积累,越积就越累”。明说也好,暗喻也好,莫名其妙也好,有意味就有禅,没有意味就是胡说。矛盾和悖论可以说是初具禅味, “士可杀不可辱”和“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说哪个对?“杀身成仁”和“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说哪个对?不好说,所以是矛盾。黑格尔的“矛盾”思维在西方也深入人心,连《美军手册》中也说:“如果敌人正在你的射程内,别忘了你也在他的射程内。”但是相对而言,矛盾悖论是明说,不具多义、歧义和隐喻的妙谛,所以只能说挨着禅的边缘。也可以说黑格尔挨着慧能和老子的边缘,智慧挨着觉悟的边缘。
光就是“光明”。我们常说“被某人感动了”,其实就是被他的“心光”感动了。“心光”是人性中神性的显露。所谓“心月孤圆,光吞万象。”有了光,才会有对生命的赞颂和对快乐生活的想往,兽性的身体才会流露出一股昂扬的精神气质。有了光明才会有爱、有悲悯、有坚贞、有觉悟和智慧。所以鲁迅要“掊物质而张灵明”,易经乾卦上要设一个“群龙无首”的纯阳之象,让这个世界有一个充满希望的去处。其实每个人都有“心光”,只是被世缘遮蔽了。苏东坡与金山寺佛印禅师的一段公案,颇能说明这个问题:心中如佛,所闻所见都是佛;心如牛粪,就只能看到牛粪!苏东坡被贬黄州、惠州、海南而不为逆境所败,与这光明的心境有关。今日人心迷失世风颓败,当然也与“心光”的遮蔽有很大的关系。光明之心就是佛心、爱心、悲悯之心、洁净之心,犹如一缕辉光,彻照天地。我们要善于发见人性中的光明,比如读林徽因的诗《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读洛夫的诗《子夜读信》,都能读出光明来。这说明人性中有神性的东西,要扩展它,不要遮蔽它。
我们不妨做个试验:遇到不开心的事,你不用抗拒它,只需要冷静地用心光去观察它,这个不开心就会渐渐消失;遇到高兴的事你用心光看它,你会将高兴提升到一种高峰体验。烦恼的时候,用空心观察那个烦,烦恼慢慢消失;快乐的时候,用空心去感受那个快乐,快乐就会升级——这是从奥修那里学来的;这个方法对身心都好,纯阳之相有助气血的生发。
通就是“通达”。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做人心胸要开阔,意气飞扬,就像徐志摩说的:“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坛经》上说:“心量广大,犹如虚空……能含万物色象,日月星宿,山河大地……”人的心量同宇宙一样大,这是佛道共有的境界。我们可以尝试着将身心调节到一种光速或超光速的“定态”,——人的思维就是超光速的——你会发现时空阻隔没有了。瞬间永恒,整个宇宙都是你的家。大小无别,久暂无别,这就是“通达”。废名有一首诗《十二月十九夜》,把思想和宇宙联通起来,他用美人、日、月、灯、火来作比,思想使世界变得光明,宇宙就是一个伟大的思想,万物因思想而灿烂。中国古人喜欢在自己的诗中营造这种“通达”境界,比如“楼观沧海日,门对渐江潮”。“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通达有两种,一种是大中见大,比如《庄子》中讲到的海天之大,江湖之大,九州之大,鲲鹏之大,天池之大,秋水之大等等,一定要从“我”和“我们”的小圈子里跳出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所谓痛苦也是这样,一个人的痛苦就像一杯苦水,把它倒进了江海哪里还有苦味?另一种通达是小中见大,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月普现一切水,千江有水千江月,瞬间永恒,一念万年等等。我很喜欢范方的一首小诗《雪地品茶》:“雪封千里/封不住红壶中荡漾的山水/香茗因春暖开放/妩媚的是千枝/烫手的是花云//忽然有茶歌/自壶中升起/在水之涯在唇之畔/你微微俯下身去/搜集唐宋烟雨江南”。用千里的冰寒去感受茶中温暖,冒凛冽的风雪去欣赏茶中山水。一片茶叶中品出“唐宋烟雨江南”,这是诗人的大气象、大见识,妙在小中见大。无论是哪一种通达,体现的都是圆融一切的禅道境界。
随就是“随顺”。也就是顺应自然之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不能太造作,顺乎自然从某种意义上就是让天地自然的大道来加持你。某尼诗云:“镇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春天不用你去找,说来它就来了。顺应自然之道,饥来吃饭,寒到添衣,随遇而安,祥和自在,这是一种富有深蕴的禅境。捕鱼人把笼子放在水中,说:“去者适,止者留。”让鱼儿来去自由,这是高人。宋代高僧重显禅师诗云:“门外春将半,闲花处处开。山童不用折,幽鸟自衔来。”其中的天然意趣,让人一笑会心。老百姓说得就更直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看丰子恺这幅《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好玩吧。过去稍有一点文化的人对于自然都有一种恭敬之心,现在的人没有。要知道随顺自然比干预自然更符合道的本意,人算不如天算,倾听自然的声息,体悟缘生缘灭的奥妙,就是“道法自然”,也就是魏晋名士所讲的“越名教而任自然”。禅宗认为“万法本闲而人自闹”,面对神圣的事物,不要说,只要倾听,随处而安。所以佛教说要“随缘”。世缘是种很神奇的东西,可遇不可求,有缘无缘都要随顺,让一切该发生的发生,这是禅说的平常心,若说其中有什么不平常,那就是道行的深浅了。随缘并不能说明人的无能,我们常说“傻人有傻福”,这里面有玄机,不是鼓励大家做傻子。但是请你回答:有什么力量能大过宇宙的力量,有什么聪明能大过宇宙的神奇?席慕容有首诗说,两个有缘相会的人,应当“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虽然这只是诗的语言,却耐人寻味!诚心近道的人,一念动处,可能接近某种神奇的智慧,所以随缘的深处还是随道,人最大的作为,必定是虔诚的领受。
运就是“运化”。“运化”首先是破除常规思维,不要读死书,不要钻死理,不要头脑僵化,要化掉一切坚硬的东西。在这个基础上水月忘机,达到一种圆融渺渺的化境。禅宗常常用“机锋”、“棒喝”来突破习见,在禅宗公案里,那些指东说西,颠三倒四,说反话,参活禅,拳打脚踢,呵佛骂祖等等怪诞行为,随处可见,其目的就是绕开常规与定见,直指人心。运化的妙蒂在一“化”字,化解分别对待,破除常规思维,融万趣于神思。比如“敲空作响,击木无声”、“张公吃酒李公醉”,“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在桥上过,桥流水不流”。还有黛玉问宝玉:“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前儿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么样?……”话里话外,尽是玄机。——这些看似不知所云的话,其实是借运化之功来打破分别对待,最后上臻超拔俗相、出神入化的“了化之境。”
运化还与气韵相关,道家讲“气韵生动”,曹丕说“文以气为主”,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也推崇气韵之美:“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有气韵才会有融会贯通的“化境”。道家看重的是运化的过程,禅家更多地省略了这个过程,直下便见,但都是运化到“禅空道无”的境界,在本体意义上殊途同归。把这种意味落实到具体生活中,就是做人要有气韵,打球跑步要有气韵,写文章要有气韵,搞管理和处理人际关系要有气韵(气场)……“气韵”是中国文化独有的内涵,意味无穷。
常就是“平常”。禅说“平常心是道”,有大本事的人不会唱高调,这是东方人的性格。平常心的原意是无是非善恶取舍、无凡无圣的心态。青原惟信禅师的心得是,未曾入道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入了道以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境界再提升打成一片以后,山又是山,水又是水。所以中国禅佛的终极境界不是“空”,而是“色空不异”。整天想做神仙未免太执着,回归生命的俗常才是真切的得道,所以禅说“触目是道”,声色无碍大道,烦恼即是菩提。任何现象当下就具足大道一切真体妙用。“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是对平常心的妙解。在禅佛的思维中,“平常心”既是求道的起点,更是求道的结果。苏东坡有诗云:“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无别事,庐山烟雨浙江潮。”我们对美好的事务孜孜以求,而最后面对它的时候却无话可说。既然处处都是道,我们又何必在乎那“非常”的见闻呢?
一个人不管在生活和事业上有多大的雄心,都要保持心态的娴雅和淡定。平常心并不是没有激情,也不是没有动荡,而是化解之后的柳岸晓月,云淡风清。圣凡一如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最好的修行在十字街头,就像冯友兰说的:“以天地的境界,做人间的事情”。
简就是简约。所谓“大道至简”,“弱水三千,我只需一瓢饮”,这是一种简朴的禅念。禅的风格质朴明净、小中见大、厚积薄发、直截根源。就象湖上泛舟,一蒿轻点,要带出一个水天空泛的浩淼意境。又如写竹,萧萧数叶,要有满堂风雨的效果。这就是芥子纳须弥的禅风,也是道家举重若轻、无为而无不为的驾驭之道。中国南方禅主张直了心性、顿悟成佛,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单刀直入”、“零距离”。禅的语言特点也是惜字如金、铿锵落地,简捷明快,干净利落,如妙月玲珑的白描,似镜花水月的通透,言有尽而意无穷。生活需要明快,比如写景:“窗外,风紧。雪疾,无月。”又如写落花:“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廖廖八字,言之已尽。又比如见识,说“一只羽绒枕屠宰千只小鸟梦”,也是击中要害。无论是举重若轻的是“道”,还是轻灵雅致的是“禅”,体现的都是本体的力量。本体的力量是无形无影的,它是从容不迫地展现真实,轻描淡写地流露雅趣,笑容可掬地化解顽劣。无论它的力量有多大,它的面目和品格永远都是平淡无奇的。
好,啰哩啰嗦一大推,看我迎风一刀斩!
我要讲的第五个问题是:关于修身的要领——行入
行入就是对东方修身文化中的各种法门进行实际修持,主要包括:信拜、持咒念佛、丹道周天、太极拳、打坐、站桩、瑜珈、中脉修持、中医养生、心理调试等等。以及这些心法在体育、文艺、操作技能、人际关系、管理等方面的应用。这些法门可以择其一二,一门深入;也兼蓄博采,融会贯通。我比较倾向于后者,因为我觉得“互补”很重要。太极拳打着打着不想打了,可能身体信号告诉你需要静下来,或者需要更剧烈一点的运动,比如瑜珈的拉筋和其它体育运动;丹道周天和修中脉用心不慎容易走火,可以改为其它无心无念的散步、足球等活动。
行入的关键是“体验”,什么是体验?体验就是体会身心的微妙变化,并进行随机调整,变换各种修炼方法,随缘应机,不拘一格,灵活把握,“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把有节制的理性与灵动的直觉结合起来。上述修炼方法的变换就是体验的结果,但这还是粗线条的,还需更深入、更微妙的应机。以散步为例,可能今日身心的基本状态是气浮和上火,又值春天肝气旺,由于气息上浮而中气不足等等,散步心法可配伍为:空静,气沉,贯通中脉,心肾相交,微观层次的“气阳入血阴”,身体太极“备弓”,随顺自然(心念似有似无)。
体育方面的行入,以“身动”为特点,但既然是修身,就要强调“身心一体”。体育的用心不是简单的“提高心理素质”,它必须太极化、心灵化,这样才能提升到“修身悟道”的层次,并在身心素质方面达到更高的能量级。所以我的主张是“体育运动太极化”,中国体育界回应这个问题应该是迟早的事。
文艺方面的行入,以“心动”为特点,身心一体,更切合“修身悟道”的旨趣。所以中国的文艺自唐宋以后基本是奉“意境”为圭皋,不理解中国的佛道文化,就只能是中国文艺的门外汉。但现在的文艺不是这样,很多作品都是戕害心灵扰乱身心的。文艺要不要“载道”?反对“载教化之道”是可以的,而否认“载身心天地之道”则贻害无穷。当代文艺缺乏建设性的精神力量,它迟早会衰亡。我现在对于文艺作品看与不看的标准是:能提升气血灵性的就看,否则就不看。
操作技能方面的行入,要好好贯彻“技进乎道”的古训。在这个技术、功利时代,尤其要通过“神与物游”的人机合一来防止“道”与“器”的分离。甚至我以为,中国的技术工人要达到德国、日本的水平,必须重新学习《庄子》的心法和禅者的妙慧,操纵机械电子,也需要“妙手空空” 的境界和“大千入毫发”的精妙。《庄子》中的庖丁解牛、真画者、轮扁斫轮、佝偻者承蜩、善游者忘水、梓庆削木等等,都是需要重新诠释的好案例!现在的人操作机器、工艺制作、指挥交通、医疗手术、建筑施工、开车、做家务等等,都需要心理和心灵的深度介入,既是做事,又是修身,可以防止人的物化和异化。在一个高素质技术工人严重缺乏的国度,从传统文化中吸取资源,可以实现身心和技术的双重提升。除了一般工种以外,在一些高危行业和高危工种中,如驾驶、医疗技术、工程施工等领域,还需要信仰的力量为操作活动加持,用强大的精神力量来保证工作过程的安全与顺利。这不是迷信,而是正信的力量,来自人性和自然的深处。08年春节京珠高速冰冻封路,我花了18个小时从广州开到长沙,车子在冰雪寒风中绕了很多险峻的山路,我基本上没有停止持咒念佛(心中默念)。一家人的生命在我手上,我不敢掉以轻心——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一点都不难理解。
处理人际关系方面的行入,关涉人伦。以慈悲爱心待人是最高原则,可以交到最高级别的“素心人”。但现今社会这样的人毕竟少之又少,爱的“本心”还需向下变通,需要跟各种人打交道:不理会你的人,与你泛泛而交的人,与你只作利益交换的人,与你深交又纠结不清的人,反对你的人,仇视你的人,伤害你的人等等。修道就是要超越个人好恶,从善如流。交往中的理性处置是必要的,应对中的道德底线也是必要的。最难处置的当然还是伤害你的人。真正修炼到家的人没有敌人,甚至连伤害你的人都没有。这个最难,本人也在努力!
管理方面的行入。多年来国内外有“儒商”、“道商”、“禅商”的说法,说的其实都是企业家精神和管理理念,涉及的是企业文化的“心”的层面。儒商讲社会责任和人性关怀,道商讲道法自然和举重若轻,禅商讲觉悟解脱和“心的管理”。都从不同侧面弘扬了中国传统文化。但是可以明确,修身文化主要体现在人(管理者)身上,对管理方式的介入只限于形而上的“商道”和战略理念层次。在以前文章中我把商道概括为三方面:一是赚钱动机和生存智慧。财富是虚空变现的,财富也是流动的和共享的,企业家的最高智慧必定是穿透金钱,法财大于世俗之财;二是差别智和根本智。要强调理性决策之上还有个根本智慧,要突破逻辑边见,要明白智慧大于知识和能力,觉悟大于智慧,觉悟才是最根本的智慧;三是个性张扬与破除我执。企业家需要个性和创新,又不能囿于一己之私的“小我”和过于偏执。要把主体这个“我”破掉,才有可能“进入事情本身”,专心把事情做好,突破自我,兼善天下,“大道无门八方开”,这样才能造就真正智慧超群的管理者。
我讲完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