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夜色中的古城热闹异常。
江边买莲花灯的小贩在堤岸上摆开了长长的阵势。
深紫、桃红、艳红的莲花灯星星点点地铺满了沱江的江面。无数游人虔诚地祈求幸福降临身边。莲花灯,或孤单或簇拥,承载着善男信女们的美好愿望静静驻足江面;风起,慢慢飘向远方。
不知不觉走到了昨天逗留的那间酒吧。酒吧老板倚在门口。一个懒散的微笑。
一米见宽的古街,灯光摇曳,仅仅一瞬间,我看到他散漫的目光中有一点光在闪烁。
我微笑。
临窗坐下。
胃开始疼痛。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我翻遍了口袋,才发现专治胃酸过多的小苏打忘记带在身上。
点一份炒饭,要一杯蓝山。
吃过了炒饭,呷一口咖啡,点上一根ESSE的间隙,他在我对面也点上一支烟。
他用白色带蓝色图案的瓷杯。那瓷杯以一种优雅的姿态从下向上舒展口径,像一朵饱满的马蹄莲。
目光落在原木桌上端放着的“马蹄莲”上,折射出一道余光。我断定眼前的这个男人饱经沧桑却不失赤子之心,而且是一个颇有生活情趣的人。
我也用同一款式的茶杯。当然我确信这只是一种巧合。
小镇,古城,起起落落的嘈杂,人来人往的热闹。内心的宁静来自于世外桃源中的无人打扰。
人,到底是凡夫俗子。就是神仙流落凡间也免不了沾尘。
到底还是有寂寞难耐的时候啊。寂寞的时候,倚窗,看窗外月升月落,月光下的故事凄美动人,哪一个是属于临窗人的呢?
那一晚,有没有月亮已经不重要了。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女子向一个男子诉说她隐藏在心中尘封了的往事。时间在他们身边溜走,如月光倾泻的姿态,顺畅地一直舒展开。平静的容颜下,一阵一阵的疼痛依旧刻骨。那些不堪回首的峥嵘岁月啊,像阳光下茂密的树叶投影在地面上的光斑,漏成了零零碎碎的洞,长成了心里的肉,抹也抹不去了。
男人仿佛走进了深夜的雨巷。浠浠呖呖的雨水打湿了青石板路,打湿了裤脚,也湿润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一处神经。他像是想要探询什么似的,一直向前、向前,走向雨巷的深处。那一夜,一切都像鬼使神差,一切又像是冥冥中的注定,男人听着眼前这女子的诉说,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说不上来的缘由。这女子神情淡定,好像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有一种云淡风轻的释怀;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在她身上发生,那惨烈的经历只是道听途说的一个故事,如此简单,所以可以轻描淡写。
油纸做的灯笼在起风的夜色中摇曳,灯光下女子的一丝愁容加深一丝美丽。他忍不住感叹如此精瘦的身躯如何安置如此丰腴的故事和如此丰厚的灵魂?
窗外依旧喧闹,古城的夜空真有灵魂飞过?通透的,轻盈的,精灵般地掠过远方的群山、静谧的江面、层层叠叠的屋檐,然后飘进了他刚刚敞开的窗,落在了对面女子的头顶上。
他宁愿相信她只是代替别人说出了这个故事。
那一夜,女子仿佛坠入清澈的沱江。江水清凉,江深不见底。她忘了男人怎样问起她的故事。恍惚间,从犹豫到娓娓道来似乎只有一支烟的时间,又似乎用尽了一整个漫长的夜晚。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一点一点坠入江心。身上裹着轻薄的衣衫在沉入江底时一丝一丝被褪去,光洁的身体终于没有了遮拦。伤疤不在身上,伤痕刻在心里。
夜已深了,身体凉了。我挣脱着浮出江面。才发现,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烟缸里的烟头已过半包。烟雾刚刚凝聚已经被风吹散。
那一夜,数不清有多少只飞蛾寻着灯光扑进了我们头顶上油纸糊的灯笼里。
蜘蛛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在灯笼里结网,飞蛾进去了就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