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专访]马永红:00年代,青春的裂痕
2012-4-18 10: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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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走出农村是想要拥抱世界;
他是一个不安分的青年,走进校园却陷入迷茫;
他是一个敢想敢干的行动派,走出社会即引起舆论的争议;
他是一个热血的理想主义者,再次回到农村,就能将新农村建设付诸行动……
然而,他的大学生活一度陷入危机,在现实和理想之间撕扯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休学支农。以下的文字只是记录了这段经历中的一个细微的波澜……
人物简介:
马永红:1984年出生于陕西省洛南县麻坪镇一个贫穷的山村里,2003年考入梦寐已久的西北政法学院。2005年休学参与支农,从此踏上了一个注定不平凡的人生旅程……
我很自由
但我很孤独
而孤独的自由
早已不是我的追求
我要更多的人
身体自由并且精神自由
然后我们面对面心贴心的交流
——马永红
他说他要休学,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作为辅导员,我觉得我对自己的学生够不错了,当初从延安大学思想政治教育专业毕业,凭着自己的才能以及潜在的人际关系,我终于挤入这所政法学院工作。我姓江,学生叫我江导。
他是我所带的第一届的学生中的很特别的一个,听说晚上写文字常常写到两点多钟,他说他的第二梦想是当作家,业余的;第一梦想是当警察,专业的。他年龄不是很大,但学生都愿意叫他红哥。
看到学院里许多学生或沉溺于网络世界不知东西或沉迷于风花雪月不分南北,我就想到了自己的大学 里的青春年华,我依然觉得自己活得很模糊,现在他们也模糊着,而我已经苏醒了,开始很现实地看待工作和生活中的事情,我要为自己工作的前途打算,为自己生 活的起居打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听说学院里边公安系最有活力,啥活动都能冲在前面,但公安系同样最让人头疼,打架斗殴的事隔三 五周就出一次,至于抽烟喝酒那几乎是常事了,我很认真地权衡了一下,决定去这个系做辅导员,系里李书记就给我打了个形象的比喻──咱系就像个烫手的山芋。 我说这山芋就是再烫,我也要把它接下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我很青春,毕竟我才二十四岁,大学那四年磨掉的只是我青春的一部分,而另外一部分,我将要 在他们──我的学生身上找回。
现在他说他要休学,我总觉得不是在开玩笑,那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
他长得很瘦,也许是公安系男生里最瘦的。但他的瘦,不是瘦弱,是瘦的很有精神;他长得很高,但 他绝不是公安系男生里边最高的,他的高,或许还能有一点点气势,还有他的脖子上有一小块白色的皮肤,我问他,他说那是胎记,娘肚子里出来就有。这就是他给 我的第一印象,看身板也许做不了最好的警察,但普通的警察还是可以的。
第一次注意他,是因为他爹的嘱托。那是去年大一报名的时候,我和李书记没见着他,只见着他爹。 他爹说他这个娃是他们村也是他们家族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这娃聪明,人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学习一直都没麻达。说这话的时候他爹的脸上一脸幸福而又骄傲的 面容,我仿佛刹那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此刻一定也为自己的儿子能顺利找到一份工作而时不时的显露出一脸幸福而又骄傲的面容。
但不知怎的,后来他爹哭了,哭得很伤心,还断断续续地讲一些家里的事情,其中我记得最清楚的就 是说他这个儿子性子倔得很,和家里人关系不是很好,高二的时候他还捅了个乱子,和他们班里一些人联名举报了村上一个搞封建迷信骗了十几年钱的神婆子,而这 个人的哥却是原××县委书记现××市财政局长。后来人家找上门来,他爹打了他几棍子。第一次打他,打到出血,之后他和家里人说话更少了。他爹走的时候握着 我和李书记的手,又是一次痛哭,说俺家是没钱,但砸锅卖铁也要让他上完大学,俺怕只怕娃在学校出啥事。我和李书记当时只劝他爹别哭,说没啥事的,你娃到了 这学校,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让他好好的。
可是现在他却说他要休学,是他想不通还是我想不通?
我对他还算是很了解的,他这个人性子是直,也把我当朋友,心里有啥掏啥,还有就是人比较实诚。 那一次他在楼口捡了二十元钱,就转交到我这儿,我就有点惊讶。现在社会,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童话一样的童谣里的东西竟出现在我的身边,虽然只有二十元 钱,但又让我再一次反思青春,青春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东西,激情活力还是花季雨季?另外青春究竟带去了我们什么东西?愚顽无知还是透明的纯洁?恐怕两者 都有吧。
我还想,我在这些同时应聘进来的辅导员中,我干的也许最多,每天早上其它辅导员还在沉沉梦中, 我却得陪着他们出操训练,看着他们齐步跑步穿过浓浓的大雾,听着他们齐声喊着“一、二、三、四”,我的心里便有一点点的甜。我对他们说,想你们还年轻,要 好好学习同时锻炼好身体。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动了感情的,青春易逝,不要等逝去了才回首摸索,可是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学生里面依然有几个小声 说话的人,我只瞥了他们一眼。其实无论是当初的我还是现在的他们,都明白这一点,但是我还是想说出来提醒他们一下,免得他们将来后悔,后悔了不说还总归罪 于别人。
这些学生,不管怎么说,不管我自己有多么累,我对我自己对他们还是有信心的,于是我又兼代了他 们的思想道德修养课。马永红总坐在前面第一排讲台下的那个位置,并且常提一些令我感到很难回答的问题。比如在我讲大多数共产党员都是好的,只有极少数是坏 的,他就直直地站了起来说江导你怎么知道绝大多数共产党员是好的,只有极少数是坏的呢?你做过调查研究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包括这本书的编者,你们 是怎么样区分一个共产党员的好坏的?我当时就有点傻了,这句被人讲了一千遍一万遍一亿遍都不只的话,这句不光基层思想政治工作者讲,中共中央领导人也常讲 的话他也怀疑,再说以前有人质疑起这句话也只在私下场合,现在他竟把这提到桌面上,于是我“嗯”了一会说,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来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这些 没有党的正确领导行啊?这足以证明绝大多数党员是好的……在我说这句话尤其是说足以二字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了,因为我看见他又直直地站了起来,他说为什么 江导总爱用经济建设这些侧面的东西来间接验证,社会发展这是必然的,你知不知道当代青年如何看待中国共产党,他们认为多数先进的占到34.3%,认为不如 群众的占到10.1%……听到他说出如此精确的数字我彻底傻了。作为一个老师我没有学生严谨求实,但他也太不给老师面子了。
这个时候,我能有什么话说呢?骂是绝对不能的,至少现在绝对不能。我只有夸他好勇敢好勇敢好严 谨好严谨。没别的,我最佩服他身上这股子勇敢的劲头,至于严谨反成了其次。我心里知道他这个人不像一般农村孩子,勇敢得让人觉得激进,激进得让人觉得偏 激,偏激得又让人觉得不好。其实他这个人并不坏。
现在我坐在办公室的灯下看他写的申请,还是那样昂扬的字迹,硬铮铮的。
休学申请书
敬爱的辅导员及系院领导:
你们好,我是××政法学院03级公安系四班学员马永红,现申请休学,理由如下:
经济上不能支持。父母均为农民,无稳定经济收入,妹妹和弟弟分别上初高中,经济上确实不能承担,而我又不想借贷很多钱,让这家里人背上沉重的债务负担。
精神上不能适应。现实中的大学与我梦想中的大学还存在着一定的差距,也许是我不适合上这样的好大学,我的梦想和目标在这里被击碎的击碎,打乱的打乱,我积极过也争取过,但什么也得不到,我得不到大家的认同。
人际关系的僵硬。在这里,同志几乎没有,朋友也就两三个,感觉很孤独寂寞,我也试着和大家融入,但由于内心对某些不良习惯的无名抵触。我不能很好的和大家在一起,感觉很痛苦。
体质不能很好的适应。以前跑完操常会流鼻血,现在不了,但胸口疼,干什么都没有力气,急需要一段时间调养休息。
恳请老师理解学生内心的苦痛,于核实后予以批准。
此致 敬礼!
您的学生:马永红 2004年3月29日
这封申请书是他在今年系里组织的一次篝火晚会上他直接递交给李书记的,李书记最后又把它下转给了我,我想一个想法能写出来,那就不只是说说而已,我猛然觉得有一种危机感,不知是我的危机还是他的危机,难道还是整个大学教育的危机。
可是我和其他同学都认为他在大学里面过得挺好的,至少在我们的眼里是这样,许多老师都认识他, 要是一说公安系有个才子大家都能想得到那个瘦高瘦高的经常穿着迷彩在校园里昂首疾行的那个男孩。元旦晚会的时候他自编自导与他人合演了一个大相声《实话实 说》,反映公安系学员的生活和学习状况。在那里面他说拿斗唱,自如得要命。噢,记得他还玩了个魔术,用衣服抖出来了一大堆物什,还耍了两下猴拳,跳台子的 时候差点摔倒,吓了我们一大跳。同学们叫他“才子”,他表面上觉得不敢当不敢当,实际上心里可高兴了。
如今他要休学,并且把经济的不能支持列在原因的第一位,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借口,最起码这不是第 一原因,绝对不是,他家里没有很多钱,这我知道,但是供他上大学还是勉强可以的,他在学校里也比较节约,最起码不抽烟喝酒玩游戏,平时他也就是穿那么一件 迷彩,学院给公安系统一配发的,但他的确不像其他农村来的孩子为自己的家境自悲和自卑,相反他却很清高自傲,他为他的人格品性,他为他的文学才华。他曾给 我说,他在家的时候他也思考过,要凭他一个人改变一个家庭或者一个地方,还真不容易,他只希望这四年能顺顺当当地过去,但不要白过。
大学里的第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其它同学都穿上了各色的保暖的衣服,他还敞着那身迷彩在校园里 昂首疾行,他爹从农村一个供俏社里打来电话问我他永红买了毛衣没,我说买啦买啦,绝对买啦,这么大的孩子,会自己照顾自己,而后我就听见电话那边呼呼的寒 风声中夹杂着那四个朴实得让人感动的四个字“买了就好”。事实上呢,他没有买,后来我就把自己穿过的一件棉夹克送给他,黑色的棉夹克,他当时只推托了一 下,就接受了,他说他不是没有买衣服的钱,而是舍不得花。
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竟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怪不得他如此瘦瘦高高,但他毕竟还是健康的,至于流鼻血胸口痛那只是偶尔一两次罢了,他明显是在唬我,为自己休学编造借口。
于是,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逃避,他在逃避什么呢?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他在逃避什么呢?孤独而无聊的大学环境,僵硬而冷漠的人际关系,一想到他要逃避我就害怕。
人总是要适应这个环境的,你逃避得了一时你还能逃避得了一世,我决定就休学一事和他做最后一次谈话,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我的职责。
我把他单独叫出来在楼梯口谈了近两个小时,我给他谈当前的就业形势,谈父母的期望,谈下一届的 未知因素,我想我会打动他的,如果他执意要休学,并且他家里人也同意,那我也没办法,我会在申请书上签字的。但在此之前,我一定要尽到自己的职责,把有些 事情给他讲清楚,我想这些东西他不一定知道,可是他一直板着脸还偶尔苦笑,最后他说了一句,我知道,但是我实在受不了,我怕我继续呆在这儿,我会被逼疯 的。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响,青春,逼疯,这两者可能会被连在一块吗?总之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给我感受绝 对不亚于他在思想道德修养课上直直地站起来对我说那个令我难堪的问题,虽然这是个二人场合,一想到公安系这么多人里边,我最信任的就是他,我关注他的思 想,每次和他谈话都不下两个小时,总共谈了有近十次。“我××对牛弹琴了我”,我愤愤地说,“你××的休学去吧,你××的还是陕西汉子,你还是个男人,都 不是。”我当时实在是太愤怒了,我这辅导员好当吗,你们有活动我得远远地跟着,总怕你们谁一不小心有个闪失;你们谁打架或谁被打,我都跑去给领导好说,除 非情节实在让人看不过眼,学校都不给你们较重的处分。我这么跑着为了谁啊,我就怕你们太年轻一时糊涂犯了傻做了错误的决定。青春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青春××的就是水做的,热点它就成了水气,冷点它又成了冰块,也别以为那水纹美丽,有时那美丽的水纹底下也是一道道青春的裂痕,我说世界不因我的存在而会发 生大的改变正如社会不因他的存在而会有多大的改变正如××学院不因你的存在而会有多大改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教学楼上的钟声响了起来,一波儿一波儿地传向远方,我走了,他留着,呆呆地想问题,其实我也在 想,这大学到底怎么了,不就是社会上某些不良习气吹了进来,大家也都以为常了,因为大学毕竟是半个社会,而在这个社会中我们都是沧海一粟,随时都有可能被 抛向空中化为水汽无影无踪,当一种风气滚滚然成为潮流的时候,哪怕这种风气是不良风气,你也得顺从潮流,这绝对由不得你。
比如在这个学院里,即使你这人工作干得再出色要是你不懂得用某些小技巧搞好人际关系,那么许多 你本应该得到的东西你都得不到,哪怕这些小技巧是不被主流舆论所认同的,但只要你达到了目的即被主流社会认同就行。隔壁的吴老师和奈老师聊天,吴老师说他 进这个学院给某某领导花了四万块钱,这位奈老师听了倒惊讶了一下,吴老师还以为他自己没强硬的人际关系花得太多,谁知奈老师说,唉,你倒好,没人才花了四 万,我这个傻×有人还花了六万元,无奈啊,无奈!
我老在想,我们学校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到底能起到多大功用。我给他们说做人不要虚假,至少不要 太虚伪,但是我们的学生出去后,还别说出去就在校园里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戴上面具,包括我,我的领导和同事,极个别领导在台子上面喊着“三个代表”并且自己 又增加了一条“代表××政法学院学生的利益”可是台子下面他们却喊着“三陪小姐”并且拿着学生的钱款去摆阔,见了这类人,我就痛恨,但是没有办法,大家都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一个小小的辅导员,也许在学生眼里我还是个说话有分量的人,但在领导那里呢,他们很少关注你一个小小的辅导员的建议,我说公安系应该 有警服和编制,以后他们实习和就业都方便,领导只一个白眼,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你看这个这个……
青春啊,火红的青春,你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会出现模糊不清的裂痕,但是在我将“青春”二字呼唤 一千遍之后,我的心里依然感到丝丝的疼痛。我在大一那年,就有这种感受,但我们当初都模糊地过了,谁知我的学生地硬要捅破那层若隐若现的薄膜,让那青春的 裂痕异常的明晰,刺得他自己的眼睛流着一滴又一滴的泪。
那几天我不再找他,但我一直等他的回信,最好是电话后来他托郭子娟给我捎来一封信。
假如我不休学
江导:
你好,在你就休学一事对我做最后一次谈话后,我的心里更加矛盾,整夜整夜睡不着,你甚至撕开脸说我,但我只是苦笑,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不休学,你认为我的大学生活应当如何去过
在这自由而孤独的大学殿堂里,每每消极沉沦,旷课逃学时,我只明显的觉得对不起三个人,一个就是你,再就是郭子娟和刘雨,你们都同我谈过心,关注过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尤其是郭子娟和刘雨……我曾对自己说,要是在这所大学里碰不到你和她俩,我就是连混也混不下去的。
上一学期我积极主动做一些事情,但得不到大家的认同,这一学期消极被动地做了一些让步,但还是不能和大家很好的融入,我无法忍受更无从应对但我依然坚守着这个局面,我在我的手臂上写下大大的八个字“积极进取,坚强面对”。
因为我的梦想,在这里被击的粉碎,几乎碎成了末。来的时候,我对自己说,除了学 习,我要在三个方面希求成绩:组织方面,学生会或班上,我要做一点事情,但后来我发现学生会那帮人并不能代表学生利益,我也看不惯学生会的作风,我便在班 里干,有什么事我都努力去争取,到头来优秀团员都没我的份;人际方面,我说我要把他们当成兄弟姐妹看,但我努力去做了,我还是脱离于他们的圈子之外;文学 方面,我要在大二出书,但由于种种原因,进展缓慢。我知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我不能改变某些事情,但不论我主动还是被动我又不能适应它,于是我只有逃避它, 如果连逃避也不能,我想我会毁灭它,连同我自己。
虽然这次回去,我们高中原班主任说现在大学里许多事情都不能怪你们,社会也要承 担一部分,或者多部分责任。但是为什么其他人都能安然地过着而你却不能,我是觉得我在这儿慢慢地被磨掉锐气、勇气甚至志气。我确实不甘心沉沦,但原有的目 标计划又被击碎的击碎,打乱的打乱,我顶多只能坚持到这一学期底,而我又不知道,假如我不休学,我的大学生活应当如何去过?
……我只觉得我继续留在这里,很无聊、很孤独、很寂寞、很无助,但是当我说要休 学,却遭到老师同学和家人的一致反对。我想不通,他们宁愿让我在大学里边碌碌无为平庸地混,也不愿我闪躲一下,在家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说只是哭,最后说下 一年不去了,家里人就不理解,竟然叫许多人来游说我,他们以为大学里边可好过了,错,当我遇到不顺心的事,我一个人寂寞的站在校园里那高高的土堆上,任呼 呼在大风一波儿一波的吹,然后再流泪,一站就是半天。
……
正如你所说的,你完全信任的人是我,那么请你告诉我:
假如我不休学,你认为我的大学生活应当如何去过。
你的学生:马永红
2004.5.8
看完信后,我先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前我只知道我在他心目中有很重的分量,但是我没想到竟如此之重,同样,我也没想到班里那两个女生在他心目中地位也如此之重。
于是我又仔细看了一遍,看第二遍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睛疼,因为我看见他正在用他的青春去赌博, 并且明知后悔还要去做,因为他很想从一种困境中迅速脱身,岂不知在青春这条河里,我们只会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他还常给我谈起他以前的同学和朋友,然后说 他好孤独好寂寞,我当时只关注他的思想,觉得他受他所生活的环境影响太深刻了,仅给以思想上的指导,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他更需要的是心理上的辅助。
我也是从学生过来的,我深知在这段青春年华里。梦幻往往会与现实发生对撞,并且往往是梦幻被击得粉碎,碎成了末。
而现实却依然顽固,甚至更加硬化,老师所能给予学生的不仅仅只是绮丽的梦幻,还应该要有现实的真实,这样做,也许会使学生在青春里飞翔的时候不至于遭受更大的创伤,谁希望自己的青春里多留一些深而又深的裂痕呢?
就在第二天,郭子娟打来电话,告诉我马永红高烧39.5°C。
等我赶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在输点滴,陪在他旁边的是班长和一位女护士。我看着他,他只说了一句:江导,我不是非典。我说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的,然后他强硬的一笑,笑得很苦。
三天后,他被解除留置观察,又开始大声说话,昂首疾行于校园之内。这一次回来,他更瘦了好多, 他没来找我,我说但愿他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后来刘雨给我带来了他以前写的一封信,收信人是马永红,写信人也是马永红,刘雨说他在这里最怕的是寂寞。还说他 这次发高烧绝对与得病前两天献400ml血有关。
我没急着看信,我怕他又提出新的问题,他上次问我的问题,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也问过好 几个老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说理论和实践相差太远了,我不想误人子弟,毁人青春,大学说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也不知道就算我给他说很多很多东西,他做事情 的时候还是做不出来,于是我先问刘雨,我知道马永红素来都把刘雨当小妹看待,还在我面前说过她,可刘雨说江导你先看他写的吧。
聆听真我的声音
马永红:
你好,近来过得还可以吧,是否依然痛苦不堪?人的心情是周期的,如郭子娟所说,要学会调节。
不要想不开,大学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不要苛求自己,更不要强求别人,看你这学期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样子,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大白天看你一个人敞着衣服孤零零地站在校园里那高高的土堆上,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
我知道你孤独,在这个偌大的校园里找不到一个说真心话的朋友,也许西热和你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对她好,只因为你对西藏感兴趣。郭子娟和刘雨她们呢?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和你好,可惜都远在天边,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想念他们,还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你想念的人的名字。
你说你忽然觉得你身边没有和你很好的同学和朋友,这是很正常的,初到一个地方, 这么短的时间,加上城市与农村各方面的差异,想和他们像你和你昔日的同学和朋友那样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要这么冷冷地望着我,我总觉得你这一学期低调得 很,不要这么消极,我看见你在手臂上写下“积极进取,坚强面对”,你怎么就坚强不起来呢?
想和大家融合得很好是吧?这对于你必然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因为你的原则性太 强,而某些原则就算大家知道了也不会理解,我知道你已尽了很大努力,做了很多让步,但和他们融入,并不一定要他们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虽然你觉得最起码 在形式上融入了,但你的内心呢?你还是那么强烈的抵制:比如他们在宿舍里抽烟,你讨厌;他们谈论一些黄色无聊的东西,你恶心;他们出去喝酒,你不去,班长 都说你这人总是脱离于圈子之外,就算这是一个大泥潭要做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但最起码得先跳进去,而现在你却在旁边来回踱步内心矛盾着,我到底是跳还是不跳 呢?
那天晚上,他们发给你一根烟,你只犹豫了一下便接了,阿亮说:“看到你抽烟的样子,我的心里很难受……”他知不知道,你的心里更难受,你总觉得内心什么东西被扭曲了,上床后你又睡不着,刷了几次牙,还睡不着,最后在被窝里小声哭,大学生第一次啊。
你不是总佩服甚至羡慕你们班的女生吗?她们是那么勤奋和聪明,那你就应向她们学习,做出点东西来,英语确实不好学,但你没见刘老师对你那么好,你的同学也多次给你说过大半时间都要学英语,谨慎对待四年的英语四级,那就得着手干并坚持,我不喜欢那种只说不干的人。
出书那事简直是一个梦想,语文老师,郭子娟、段娅莉、张萍都说你浮躁,自然不是打击你,出版社你也去了一两次,怎么样很难谈吧,虽然你很不喜欢新概念的文章,但你还是应多参加一些大赛多发表一些作品,现在好,名气小又无强硬的人际关系和雄厚的物质基础。
2007年4月28日,西安钟楼邮局前,马永红在拍卖小说奖杯为绝症学生筹款的公开拍卖暨爱心募捐活动时说:“我们要将80万字的小说日志和‘2005年度感动中原人物’的奖杯及证书在这里公开拍卖。所得资金将全部用于救助三个身患绝症的学生。”
再 说啦,你的文章也不一定好啊,小说要好好写哦,你说你将来又不靠文学吃饭,只玩一玩,但是你玩一下,你的同学就要为你动十下,你自己要浪费掉好多东西,你 玩得起吗?另外身体也很要紧,学校现在11点半就停电,你还要买充电式台灯,搞到一两点,白天还要睡觉,早晚出操训练,警体课又擒拿格斗,你还不好好的吃 饭,没见你一跑操下来就会流鼻血,你找死呀,虽然你不把死放在眼里,但死要死得英雄一点,不要这么无所谓。
还有,休学那万恶的念头是千万不能有的,不就是在精神心理上对大学生活不适应吗?学习呢,你从不放在眼里,老师上这课,你偏看那书,没办法,我是管不了你,但只要你能学好,再不要多逃课,给郭子娟和刘雨说你好意思啊你,小心这两个人再不理你,那没办法,你就休学吧。
有些事情,自己掂量着做,反正要活出自己,再退让也得有个地步,刘雨就给你说过 要专注的做你的马永红,顺子也说过只要自己过的快乐就行,不要活的那么累,总之,老师们尤其是江导对你挺好的,同学也不错,该说的他们也给你说了,关键在 你自己,有的时候我看见你还刻意逃避,但别忘了,该面对的还得去面对,你以为你出去狠狠的踢树直到把脚踢肿,狠劲地乱喊直到把嗓子喊疼能发泄一点,但终不 是法子,还是要和大家常在一起玩玩,我以为这学期你什么职务也没担当,什么活动也不参加,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你总觉得这一学期好像在混,并痛恶这学校里的一些人和制度,看来你还是太那个 了。如果说你都在混,那么其他人呢,岂不是早就混了十几次,平时时间抓紧点,就算孤独也是孤独在路上,也便不觉得多么无聊,始终记着,自己的精神不能垮, 因为你的家人没与你奋斗过的同学和朋友还以你为精神支柱。你若忽然倒下,那他们又会怎么去做呢?
说好了,放高兴点的,不要整天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样子,多关照别人,帮助别 人,你会好起来的,反正要自己快乐,比如穿衣服,你就喜欢穿迷彩,其实你有西服和其它,但你不喜欢穿,你认为衣服是穿给自己看的,就算是穿给别人看的,也 是穿给关爱自己的人看,而对于那些对你无所谓的人随便他们怎么看,怎么说,总之,自己心里要有一个自己。
虽然这一学期很是痛苦,但一半已经过去,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好,尤其是目前急需做的事,笔记要补全,期末考个好点的成绩,听见没,就算走,也要给大家留个好印象,不是吗?
就说这些,总之经后不快乐了,便找我谈当然找郭子娟、刘雨她们也可以,还记得丽子写给你的纸条吧,现在读起来是不是有一种英雄史诗般的悲壮──我希望红哥你能勇敢地走自己的路,用自己力量给世人证明你没错,也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你想帮助的人,相信自己。
祝你每一天都过得快快乐乐!
你的永远的朋友
真我:马永红
2004年5月8日晚1时25分 我觉得他活得很累,刘雨说,因为他身上背的包袱很多,他又不想庸碌地过。
你觉得把他留着他会出什么事吗?江导问。凭我和他的接触,不会的,他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但又是个好学生,他不会干出什么事的,但是江导你认为留他有可能吗?他说他这次是铁了心。
人心都是肉做的,哪能说铁就铁呢?现在他最怕的是孤独,缺少沟通交流。至于他对某些事情的看法,我相信他会慢慢地……
我想了很久,觉得他这几天休学的念头已无前几日强烈,我也知道光靠我一个人是说不动他的,我就叫班长,刘雨去跟他谈谈,并且让他们转述我对他的期望。
过了一周,马永红来找我,说他不休学了,他要很坚强很坚强的,他说虽然我现在依然不知道未来三 年如何去过,但我会慢慢改变自己,慢慢过吧,休学毕竟是一件有大风险的事,下一学年我不一定能碰得到像你这样的辅导员和像刘雨他们那样的同学,他说我不怕 孤独和其他一切东西,至少还有你们几个。
后来我听说刘雨带他绕学院的大路散步谈心,走得两个人脚跟疼,他说他猛然觉得刘雨这小妹妹懂得比他还多。
其实每个人都有能与不能,作为父母,他们能给予你生命,但不能给你生活;作为老师,他们能告诉 你必须为人生确定崇高的目标,但不能替你实现这些目标;作为朋友,他们能告诉你真正的友谊是什么,但不能替你选择朋友。孩子,他们能为你做许多,因为他们 爱你,但是你也要明白即使他们永远和你在一起,也还是要由你做出主要的决定。千万不要孩子气,要好好照顾自己,答应他们,永远不要放弃梦和自己。
不论是谁,终究是要走向社会的,马永红也不例外,这是一个人所无法逃避的,他说他那几天精神几乎迫近崩溃的边缘,对现实存在的一些东西也绝望到极点。我知道,在校园里有人关爱他,甚至迁就他,但是将来呢?
我知道,大学里边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当他的青春出现裂痕的时候,我们去缝缝补补一下还可 以,可是留在他心头的伤痛将永远的挥之下去,几年之后等他走向社会的时候,成为一名人民警察的时候,他所要面对的东西会更多,这个时候,他再回过头来抚摸 心头那青春的伤痕,他会怪谁怨谁又会感谢谁呢?
他现在是不休学了,但是他的那些问题却时时地在我脑海中盘旋,我只想问一句,到底是谁使得他以及和他一样的人有了青春的裂痕?
我期待并探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且轻吟他自编自写的歌。
也许在这自由而孤独的大学殿堂
你曾是我心中那明媚的阳光
一刹那间照亮了我的心房
那我应该感谢你
给你唱一支欢快的歌